然而,若仅止于此,恐我杀人计划的实行还要经历诸多逡巡。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命运在此危险之际,让我和我少年时代的友人本多子爵在某夜于墨上旗亭柏屋(13)相见,席间引出一段哀怨往事。我至此方知,本多子爵与明子早有婚约,却在满村恭平的黄金威压下,最终不得已而毁约。我愈发愤怒了。想起当时在那灯红酒绿、画楼帘里之隅,我与本多子爵推杯换盏,痛骂满村之时,我至今仍激动不已。同时,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夜乘人力车由柏屋返回时,途中想起本多子爵与明子的旧约,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哀。请允许我再次引用日记:“今夜,见本多子爵,决心十日内杀满村恭平。从子爵的语气,他与明子不仅订下婚约,似怀有真正相爱之心。(我今天才发现子爵独身生活的原因)若我杀了满村,子爵与明子结为伉俪则非难事。明子嫁给满村,碰巧尚未生子,天意也似助我的计划。杀了那人面兽心的巨绅,可令我亲爱的子爵和明子早晚过上幸福生活。念及于此,嘴角不禁浮现微笑。”
而今,我的杀人计划转而成为杀人行动。我经过反复周密的思考后,终于选定了杀害满村的适当场所和手段。至于具体场所和方法,无需详加叙述。卿等尚记得明治十二年六月十二日,德国皇孙殿下在新富座剧场(14)观看日本戏剧的那天晚上,那位满村恭平自该剧场返回宅邸途中,突发急病死于马车中之事吗?我只要说在新富座,有一位壮年医生说其面色不好,并劝其服用所持丸药即可疗愈。呜呼!请卿等想象那位医生的表情。在一盏盏红灯笼的映照下,伫立于新富座剧场的大门口,目送满村那在阴雨连绵中奔驰而去的马车,昨天的怨愤,今天的欢喜,都汇于胸中,笑声与呜咽声同时溢于唇边,几近忘却了当时的场所和时间。而且,当时的他又哭又笑,冒着潇潇细雨,踏着泥泞,归途中仿佛陷入了疯狂,请勿忘记他当时不停地嘟哝着明子的名字。“我终夜未眠,徘徊于书斋。是欢喜?还是悲哀?我不能明辨,唯有无法言喻的强烈的情感控制着我的全身,刹那间令我坐立不安。我桌上有香槟酒,有蔷薇花,还有那丸药盒。我仿佛与天使和恶魔左右相伴,开始了奇怪的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