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之后,陈家这边的主客都到前面的客厅里喝茶,吃荔枝,闲谈。李民天跟着陈文婕上了三楼,走进那专供小姐们使用的书房里。这是三楼东北角上的一个前厅,宽敞幽雅,显得比楼下的客厅还要松动。李民天坐不定,一会儿走到北窗前,望着周家的小院落,一会儿走到东窗前,望着官塘街的昏暗的夜景,望着官塘街以东那一片房屋的静悄悄的屋顶和晒台,不住地搓手,擦汗,好像他准备飞出去似的。陈文婕看见,觉得奇怪,就问他道:“民天,你的精神为什么这样不安静?”李民天走到她的跟前,竭力压抑着自己,说:“是呀,婕。我对北伐十分兴奋。看样子,咱们的教育权,海关权,都要收回了。那不平等条约,那治外法权,那数不清的苦难和耻辱,都要一扫而光了。你不觉得激动么?”陈文婕闭了一闭眼睛,说:“容易激动的人也容易消沉。你的高兴不会太早了一点了么?现在北伐才刚刚出师,还没打一次仗,还没有克服一个城池,你怎么看得到那么远?”李民天不愿意在这美好的时刻提出不同的意见,就臏着她道:“是呀,这是我的短处。如果真的一帆风顺,打到北京,到那阵子,或许我反而很平静了。我现在冲动得不得了。我简直想到:在这样的时代里,咱们为什么还躲在学校里念书?这念书还能有什么意义?”陈文婕用温柔的祈求的眼光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天哥,你该好好地听一听学界和商界的舆论。他们都嘲笑呢。都说北伐、北伐,听腻了呢。大部分人预言这是蒋总司令的一场春梦。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说:只怕有去无还!”李民天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北伐也不是他姓蒋的一个人的事情。”陈文婕立刻接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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