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都很后悔,竟然没有还他一个军礼!所谓生死之托,就是这样的吧。当时并不觉得这份承诺有多重,只有活下来的人才知道,这份托付太沉重!
廖志弘上尉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硝烟中。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似乎头晚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尽了。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跟他说话啊,说些当年没来得及说的话,尽管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但我们的交流从未停歇;尽管我的过去让我灾祸连连,但我害怕自己忘记。杜甫在《梦李白》中写道:“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廖志弘同学那时也许预料到什么,因此他向我行军礼、作“死别”,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真是遗憾终生!当“死别”来临时,人们都会想:还会相逢的,还会一起煮酒论英雄的。人和人啊,生死契阔,不可问天。
我们有太相似的人生了,简直就像孪生兄弟。1940年军校第一年寒假,我回了一次家,那时日本鬼子还没侵占龙陵,我也是假还没有休完,就被家人拥进了洞房。这是我的第一次婚姻,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陌生女子,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我成婚。我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free love(自由恋爱),romantic(罗曼蒂克),谁不想?更何况那时我心里还暗恋着常娟。但我出生在一个诗书传家的耕读之家。我的老父亲说,你为国家去打仗,我双手赞成;你为国捐躯了,我为你骄傲。但你要把我们赵家的家谱续下去,到你这一代不能断了香火。我父亲还亲自给我授旗一面,杏黄色绢面,黑色大字,由我母亲和我的新媳妇含泪绣成。什么旗?不是锦旗,也不是令旗,而是一面“死字旗”。上面一个斗大的“死”字,旗左下侧是家父的亲笔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