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俄乌冲突仍未看到结束的迹象。谈判正在艰难地进行中,美欧对俄罗斯几乎祭出“全方位”制裁;不过,就在这两天,法国、德国领导人先后与普京通话,似乎在向外界传达积极斡旋的信号。在这轮乌克兰危机的折射下,所谓欧洲战略自主,会否再次提上日程?新欧洲向美国寻求安全依赖,会在多大程度上“绑架”老欧洲?在美俄欧相互嵌套、层层递进的安全框架下,欧洲的地位有多尴尬?针对近期俄乌危机,观察者网采访了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严少华。 【采访/观察者网 朱敏洁】 观察者网:俄乌战争进展到今天,美欧的反应比较明确了。外界关注较多的就是德国增加军费预算,达到北约对成员国的要求,并对乌克兰增加援助,这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北约作为军事防御机制的作用会更加突出,与俄罗斯形成更为对立的态势,改变当下的欧洲秩序?另一方面就是欧盟,泽连斯基签署申请加入欧盟,冯德莱恩一边表示支持,但一边提出条件是乌克兰必须结束战事,颇有些微妙。您怎么看欧盟在这次俄乌冲突中的行动,与美国、北约之间的“配合”同步吗,该怎么看待欧洲现在的心态? 观察者网: 严少华:北约曾经被特朗普和马克龙批评为“过时”和“脑死亡”,表明其内部对自身的存在和走向存在怀疑,而乌克兰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激活”了北约。 严少华: 尤其是对欧洲而言,乌克兰危机让在二战后享受了70多年和平的欧洲人第一次意识到战争并不遥远,而北约是欧洲的安全保障,强化北约似乎也成了欧洲寻求安全的一个选择。德国增加军费预算也是出于这样一种考虑,似乎一下子被乌克兰危机“打醒”了。 北约目前也面临着转型,其“2030”议程明确指出要确保北约“在军事上继续强大、政治上更加强大并采取更全球化的视角”。乌克兰危机无疑会强化北约作为军事联盟的功能,成为北约“在军事上继续强大”的催化剂,同时这也将强化与俄罗斯的对立状态,欧洲的安全秩序面临重构的挑战。 由于军事介入需要在北约的框架下完成,欧盟在对外政策上最具影响力的工具就是扩大政策了。但目前在乌克兰上如何运用这个工具,欧盟显得很矛盾。欧盟表态支持乌克兰入盟并启动乌克兰入盟审查程序,其实更多是在政治上表达对乌克兰的支持,同时向俄罗斯施加压力。 眼下乌克兰战事仍然紧张的情况下,“火速入盟”并非当务之急,短期内也看不到很大的希望。况且欧盟内部对这个问题仍然有分歧,欧盟在此时讨论并不明智,一方面可能给予乌克兰不切实际的期望和无法兑现的承诺,误导其下一步的政策选择,给将来的欧盟-乌克兰关系播下不稳定因素;另一方面,欧盟内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团结,也可能受到该问题的影响。乌克兰入盟一事,可能会放大欧盟在俄乌危机上的分歧。 当地时间2月28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签署了乌克兰申请加入欧盟的文件。据《布鲁塞尔时报》3月1日消息,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表示,欧盟内部存在不同意见。 观察者网:事实上,从今年初美俄北约的三场安全对话开始,欧盟就不在其中。俄乌战争爆发前,德法英高层先后与俄方对话,德法领导人与普京举行会谈,最近马克龙又开始穿梭其中。从年初的缺席到双边会谈登场,为什么欧洲“主动”起来?从德法英的不同举措来看,展现出了什么特点,各国的关切与目的是什么? 观察者网: 严少华:首先,此前外界关注较多的三场会谈的时间顺序是英国、法国、德国;其大背景是美国、北约跟俄罗斯之间的三场安全对话,而欧洲在其中是缺位的。虽然美国声称有咨询欧洲盟友,但我们也看到欧洲内部一直有声音说欧洲要在谈判席上有一席之地,因为这个问题毕竟直接涉及欧洲的安全局势。所以,这也是欧洲三大国英、法、德连续与俄罗斯接触的原因。 严少华: 英国、法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德国是欧洲最具经济影响力的国家,从欧盟内部来看,会有期待——希望这些大国能在这种紧张局势下,发挥稳定局面的作用。 当然,各个国家也有其自身不同的考虑,传递出不同的信息。首先,从对话级别来讲,虽然都是领导人之间的直接会谈,但英国是电话会谈,而法德领导人是访俄面对面会谈,某种程度上法德跟俄罗斯之间的关系会更紧密一些。 其次,从各自表达的内容来看,英国是跟美国走得最近的,所以鲍里斯·约翰逊对俄罗斯发出的信号一直是最直白的,立场相当明确且强硬,比如表明会向乌克兰直接提供武器,派出部分有限的军事力量,甚至战争爆发后邀请泽连斯基“流亡”英国。现在英国政府提出“全球英国”的战略,虽然脱离了欧盟,但仍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全球性的力量。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在这一事关欧洲安全的问题上,肯定想要展示自己的态度和形象,以说明自己的影响力。当然,它的立场是跟美国紧密站在一起,就好像在印太战略上跟美国建立“AUKUS”同盟是一样的逻辑。 当地时间2022年2月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到访莫斯科的法国总统马克龙举行会谈。@视觉中国 再看法国,也有其自身打算。尤其是英国脱欧后,法国成为欧盟唯一的一个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其实法国历史上一直有这样的传统,它把自己定位为欧洲跟俄罗斯对话的重要桥梁,这并不是马克龙的个人考虑,包括马克龙的前任总统都是如此。 另外,4月份法国即将举行大选,马克龙自己也有选举需要。当然,首先马克龙认为法国有责任代表欧盟在乌克兰问题上发声;其次,他看到了一个机会,在法国大选前借乌克兰问题来提升个人影响力,如果他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推动解决乌克兰危机或缓和紧张局势,那么对他个人的选举肯定是有帮助的。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在跟普京会面之后,最看重的、传会国内的最明确的信息就是俄罗斯愿意缓和局势,很明显是将此视为个人的外交成果,有助于提升他在国内的支持率。最近俄乌开启谈判后,马克龙又与普京通话,在通话中普京再次传达俄方对乌克兰问题的几点主张。 接下来就是德国,朔尔茨刚刚担任德国新一届政府的领导人,显然他第一有实力、第二有动力,要取得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除了跟美国协调之外,也要通过与俄罗斯的接触,来突出自身在欧洲安全问题上的影响力,这是德国内部的考虑。再者,从经济上来讲,德国是欧盟经济体量最大的国家,它跟俄罗斯之间的经贸关系在欧盟国家里面也是最密切的,所以德国肯定有必要必须处理好跟俄罗斯的关系。俄乌冲突升级,对德国的经济打击也是最大的。 观察者网:其实,欧盟在此本轮乌克兰危机中的尴尬处境,背后可能还是关乎欧盟自身安全事务及其内部对国际事务的分歧。前者事关欧洲战略自主问题,从近期行动来看,法国最积极,但得到的回应并不多,马克龙一直在此问题上呼吁的目的是什么?欧洲安全自主无法实质推进的关键症结是什么?这轮乌克兰危机、美俄北约安全谈话是否会让欧洲重新思考安全问题,并往什么方向作出调整? 观察者网: 严少华:乌克兰危机促使欧洲重新思考安全问题,这是当然;乌克兰危机不光是乌克和俄罗斯之间的问题,其本质是来源于欧洲的安全结构问题,同时影响到将来欧洲的安全秩序。 严少华: 乌克兰危机的本质实际上还是“后冷战时代”欧洲安全结构遗留的问题,在这一阶段欧洲安全秩序最基本的一个支柱就是北约,而北约实际上的主要针对对象是俄罗斯,所以乌克兰危机背后起支配作用的还是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的博弈,当然北约的主导国家是美国。这一轮乌克兰危机升级乃至爆发,也迫使欧洲从一个更具战略性的高度来看待危机本身及自身处境。 我觉得,关键症结在于北约与俄罗斯对“后苏联空间”的认知和看法有着根本性差异。在北约和欧盟看来,欧盟的重点是东部伙伴关系和南部伙伴关系,现在“后苏联空间”就剩这六个国家,其他都已加入欧盟或北约了。东部伙伴关系就是白俄罗斯、乌克兰、摩尔多瓦,南部伙伴关系包括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 比如,欧盟发展跟乌克兰的关系,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乌克兰要与欧盟签署乌克兰-欧盟联系国协定,这个协定是加入欧盟的必经之路。正如当下这轮乌克兰东部危机是因为乌克兰要加入北约而引起的。 欧盟认为这是一个“和平计划”,peace project,二战后之所以有欧洲一体化进程,本质上就是追求和平,所以在欧盟看来,欧盟的扩大有助于欧洲的和平和安全,当然也有经济上的考虑,乌克兰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农业大国。同时,欧盟也将“后苏联空间”视为一个“可规范的空间”,在此推广欧盟的人权、法治、自由、民主这套理念,所以也包括了道德和价值观的考虑。 但是,俄罗斯和欧盟对“后苏联空间”的认知是完全是不一样的。在俄罗斯看来,冷战结束后,自己的战略空间被一步一步地压缩,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从历史上看,我们知道俄罗斯对出海口一直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但现在波罗的海三国加入欧盟和北约,芬兰、瑞典保持中立,接下来一批中东欧国家陆续加入欧盟,克里米亚之前是共管、现在俄罗斯也把它拿回来了。 如今乌克兰再要求加入北约,俄罗斯觉得自己更进一步被挤到墙角,所以它是从地缘安全的角度来考虑的;按照冷战思维框架,将乌克兰以及前面提到的这几个国家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或者说保障安全的缓冲地带。 这与欧洲的观点存在根本性差异。但双方都认为自己无比正确,而且是无法让步的原则性问题。所以,尽管普京提出了要求,美国做了书面答复,但在这些核心诉求上都不可能妥协,这就是症结所在。 至于欧洲会往什么方向调整,可能还是要找到一种平衡。虽然欧洲有这种诉求,但现实是欧洲和俄罗斯是某种意义上的“邻居”关系,除了地缘临近之外,还有紧密的经济联系,尤其是能源。在安全问题没有厘清之前,俄罗斯是欧洲在安全、经济上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重要命题。但从美国人眼中看出来的是不一样的,所以欧洲不能期待美国会来解决这个问题。 今后可能“战略自主”会成为一个演变的重要方向,即在俄罗斯问题上,欧洲要有自己的考虑,因为乌克兰局势升级,战争影响的首先就是欧洲自身的安全利益,欧洲肯定不希望跟俄罗斯进入战争冲突状态,至于美国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所以,欧洲要从自己的安全结构出发,找到一个跟俄罗斯共处的解决方案。比如,眼下来说,首先北约、欧盟或欧安组织要恢复跟俄罗斯的对话,寻求建立一个安全机制,这个问题很困难也很紧迫,但这是欧洲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问题,而且要站在“战略自主”的高度来考虑俄罗斯的问题,而不是被美国牵着鼻子走。 当地时间3月3日,德国总理朔尔茨在接受德国电视二台(ZDF)采访时表示,过去拒绝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决定是正确的,该问题无论过去还是目前都不在议程上。图自ZDF 观察者网:其次是欧盟内部现状,事实上此前欧盟没有参与俄罗斯与美国、北约的安全谈话,原因是俄罗斯认为欧盟内部的分裂和低效,导致其被边缘化。作为欧盟发动机的德法两国似乎也难挑大梁,德国新政府上台、法国即将大选,未来可能出现的不确定因素会在多大程度上放大内部分裂?距离欧洲要成为世界重要一极的目标远吗? 观察者网: 严少华:欧盟内部还是有引领者的,最明显的就是法德是两国,但可能就像你说的现在法德两国好像难挑大梁。因为即使法德之间在对待俄罗斯的问题上,诉求也并不完全一致。尤其是德国,对俄罗斯的油气能源依赖度很高,这也使得他们在讨论俄罗斯问题或乌克兰局势时变得非常尴尬。所以,我们经常说德国存在所谓的“俄罗斯困境”,能源依赖某种程度上会左右德国对俄罗斯的态度。 严少华: 但德国又是北约成员国,而且德国其实比较亲美,非常推崇大西洋主义。就像这段时间德国总理朔尔茨在很多场合,总在试图回避“北溪-2”的问题。他只是反复强调,俄罗斯如果攻击乌克兰,会付出沉重代价,但他没有直接说必须停止“北溪-2”;另一方面,他又表态,我们会坚定地跟我们的美国盟友站在一起。况且,在这轮美欧对俄罗斯的经济金融制裁中,德国“放过”了能源领域。这就是德国的“俄罗斯困境”。 而法国自戴高乐以来,就有一个传统——追求相对自主的外交政策。如果在英法德之间做一个比较的话,很明显英国是最靠近美国的,德国也很靠近美国,但因为能源问题的掣肘,也不能完全跟美国站在一起,而法国相较英德,跟美国的关系是在最外层的。 当然,我觉得我们在分析一些问题时,也不能过多去放大欧盟内部的这种分歧,因为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法德的立场与欧洲的立场都还是比较一致的。 在这次乌克兰危机中,法国尽管有自己的考虑,但是马克龙在与普京的会谈或通话中,他所传达的信息并没有完全脱离现在欧盟和北约的整体立场,比如马克龙并没有说、当然也不敢说,法国不让乌克兰加入北约;虽然法国有这个表态的权力,事实上只要有一个国家这样公开表态,乌克兰就没有任何希望加入北约。 法国总统马克龙2018年重提欧洲自建军队,当时德国总理默克尔力挺马克龙的表态。 观察者网:像法德内部,对待俄乌问题其实也有分歧,比如朔尔茨所在的德国社民党,它跟绿党在一些政策或立场上存在分歧,法国则因为4月要举行大选,可能存在变数,内部政治变化是否会影响欧盟在整体立场上的变化? 观察者网: 严少华:当然会有差异,不管是中国还是俄罗斯问题上,欧洲内部不同的政治生态也会影响到各个国家、包括各个政党的立场。前段时间,有民调显示,在德国,社民党和绿党,实际上比基民盟更加支持对俄罗斯采取强硬政策;在法国,马克龙的政党要比一些极右翼政党更加支持对俄强硬,可以想象像玛丽·勒庞和欧尔班不会支持跟俄罗斯对着干。如果今年4月大选,法国上来一个极右翼政党的总统,那么法国的立场大概会出现较大变化。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克龙非常积极地利用当前危机来推进自己的选举议程,也是一种策略。 严少华: 观察者网:当然,现在讨论欧盟,除了法德等传统欧洲大国之外,还包括后来陆续加入的中东欧国家,这个话题似乎又回到过去讨论的“新欧洲、旧欧洲、核心欧洲”之问。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新欧洲“绑架了”旧欧洲。不管是乌克兰问题还是立陶宛问题,其本质是不是在于新欧洲对美国的安全依赖?再进一步说,欧盟扩员伴随着北约东扩,这本身也是问题之一,是否也恰好说明欧盟内部始终会受到美国“这根刺”的影响,难以拔掉? 观察者网: 严少华:这里面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有观点认为新欧洲绑架了旧欧洲、或者说新欧洲跟旧欧洲之间的差别不仅体现在认同上,首先我印象中关于新欧洲、旧欧洲、核心欧洲的讨论,大概是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后,2004年东欧10个国家加入欧盟,这是欧盟历史上最大的一轮扩员。当时,新旧欧洲在伊拉克问题上的立场差别还是蛮大的,所以才引发了关于新旧欧洲之间的鸿沟的讨论。 严少华: 当然,这种差异在经过十多年的整合之后仍然存在,因为这些差异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源于历史上、地理上的种种复杂原因所造成的。说得直白一点,东中欧国家和西欧国家之间的差异、包括认同差异,也导致了在一些地缘政治问题上产生裂痕,至今仍非常明显。比如,波兰、立陶宛、波罗的海三国、罗马尼亚等国,在对待俄罗斯问题上的立场肯定比法德更加强硬,而且在安全问题上也极力强调北约的重要性,希望跟美国有更紧密的协调与合作。 但是不是就此认为新欧洲绑架了旧欧洲?我觉得值得商榷。因为这个问题还得就看老欧洲的看法,现在老欧洲是不是认为自己被乌克兰、立陶宛这些国家绑架了。我近期看到的一个民意调查,一共访谈了7个国家的民众,最终得出的结果是,绝大多数欧洲人认为乌克兰危机是一场事关全欧洲安全的事件,而不仅仅是乌克兰的问题;显然,欧盟把乌克兰的问题、甚至包括立陶宛的问题,视为欧盟的事务。 当然,具体如何保护和应对,还是有差别的。从情感上来讲,可能老欧洲的大多数民众并不认为乌克兰绑架了欧盟,经过这十多年整合,中东欧国家与刚加入欧盟时候相比,双方在认同上、思维上的差距是在缩小的。 第二关于美国的影响,这其实是一个结构性问题。由于历史原因,二战后欧洲的安全一直依托于北约,冷战结束后,北约不但没有消失,还继续加强扩大,至今仍是欧盟的安全支柱。所以,只要北约继续存在,欧洲就很难在安全等问题上摆脱美国的影响。 换句话说,只要在欧洲在安全上仍然依赖北约,那么情势在短期内难以改变。可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因素必然会继续影响欧洲,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马克龙还是朔尔茨,虽然跟普京会谈接触,但很多事情他们拍不了板。 我们可以想象,对于俄罗斯的诉求,比如北约军队从中东欧国家撤出,这是法国和德国能决定的事吗?驻在波兰的军队是谁,是美国,对吧。这些就不是法德能够影响的,背后关键还是美国在主导。 这也是欧盟的根本问题所在。从根本上来说,第一欧盟有没有意愿,第二欧盟有没有这个能力。我想,现在欧盟在这两方面都不可能考虑摆脱美国影响,暂时没有意愿、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简单来说美国这根刺难以拔掉。 观察者网:除此之外,还有被裹挟进地缘政治的经济、能源问题。北溪-2搁置,又碰上新能源革命,一方面欧洲内部因为能源政策也可能陷入争执,比如德法对于核能被认定为清洁能源存在争议,另一方面俄罗斯在能源转上向东方,尤其是俄乌战争爆发后,能源供应恐怕更加困难。德国总理朔尔茨也没能为北溪-2解套,新政府内部在这些问题上也存在分歧。所以,未来还有望解套吗?欧洲有没有可能跳脱出地缘政治化的“困境”吗,怎么跳? 观察者网: 严少华:首先,法国和德国在能源转型上是有差别的。当然,大方向是一致的,就是欧洲现在要向绿色能源转型。但由于法国和德国的能源结构有很大差异,法国主要依赖核能,德国还是比较依赖传统的石油和天然气,如果一味采取极端地一刀切方式,都会伤及两国。欧盟将核能纳入新能源范畴,对法国肯定是有利的。因为一旦如果将核能排除出清洁能源的话,会对法国经济造成巨大影响。 严少华: 但是对法国有意义不意味对德国就不利,德国社会总体上还是能够接受的,因为确实核能相对其他能源算是一种清洁能源。当然反对声肯定也不可避免,比如从绿党的角度来讲,他们还是不承认核能是清洁能源。但这种差异还不至于会上升到对整个欧洲对外能源政策产生影响。 当前欧洲能源革命恰好碰上地缘政治回归的大背景,能源有可能被作为一种“武器”来使用的趋势,尤其凸显在俄欧能源关系中。欧洲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能源转型不光关乎其自身的社会发展和竞争力,也是牵涉到将来在对俄问题上的态度;如果能降低对俄罗斯的依赖,那么未来还不至于被俄罗斯利用能源供应来威胁或绑架欧盟。 仔细想想,现在欧盟为什么这么积极地推动气候变化议题、推动碳中和、推动绿色能源转型发展,恐怕也没有真的像说得那么道德高尚。它有现实层面的考量,因为欧洲的油气资源匮乏,它可以进口,但不稳定,随时可能被卡,这是欧洲不安全的一个选项。所以,欧盟不得不这么做,还得拉上其他国家这么做,绿色能源转型经济上的考虑,也有地缘政治上的考虑。 所以,解套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欧盟也必须要想办法解套,当然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转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可能一下子从原来的传统能源完全过渡到新能源;更何况,这个过程极大程度上是不可逆的。我们看到这个过程在演进,甚至很有可能在经过俄乌战争后会加速演进。当转型逐步完成时,某种程度上也就实现解套了。未来俄欧能源关系的上下位关系就会扭转过来,恐怕是俄罗斯能源危机,而不是欧盟能源危机,当然这是后话了。 莫斯科当地时间2月28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同法国总统马克龙通电话,提出解决乌克兰问题的三个条件。图自塔斯社 观察者网:关于马克龙最近的表态和行动,确实算是欧洲领导人里面最积极的,他此前甚至在与普京会谈前,还抛出过如何解决乌克兰问题的方案,比如乌克兰中立、“芬兰化”的建议等等;最近战争发生后,他又是最先与普京对话的欧洲国家领导人,如果在过去可能扮演这个角色的是德国前总理默克尔,这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变化。 观察者网: 严少华:其实从乌克兰的角度来讲,比较聪明的做法就是成为中立国,争取到最好的局面,比如经济上可以加入欧盟,但不加入北约,这样既不用承担北约的军事开支,也不必面临被俄罗斯大兵压境的安全压力。当然,经济上能不能加入欧盟,也得看俄罗斯的脸色。但如果能以放弃加入北约作为筹码,来换取俄罗斯“无视”它加入欧盟、甚至只是欧盟升级版的“联系国”,其实对乌克兰在经济上、战略上都是非常有利的。当然,很多时候这种选择不一定由乌克兰来做。一直以来,乌克兰政府在亲美势力掌权和亲俄势力掌权之间来回切换。 严少华: 马克龙在与普京会面前,通过一些渠道放出这类风声,其实也相当于在向外界表示这是法国抛出的一个解决方案,他有他自己的考虑。但就像我前面提到的那样,解决乌克兰困局的钥匙并不在法国和德国手里,他们更多的是扮演一个沟通对话、缓和局势的角色。 从历史上来看,欧洲在外交方面还是比较擅长的,他们可以提出一些外交斡旋的方案,在中间穿梭外交,与美俄沟通,最后达成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而且,如果北约跟俄罗斯的安全问题能够告一段落,也意味着欧盟自身的安全问题也可以落实下来。但如果各方目前都必须坚持自己的核心诉求,确实很难找到一个中间点,当然这也是今后很有意思的观察角度。 举报/反馈